“我拿了两个干饼过来,徐秀才先吃吧!”
“书院的功课耽误不得,你吃完以后便回去吧,我会帮你照看徐娘子的。”
“劳烦婶婶了,我明日就回!”
天一亮,江小白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。
不一会,只见掀开帘子的张婆子探头道:“呦,没有昏睡就是要大好了!”
“再喝一副药就可以停了,余下的药便可以拿到回春堂去退点银钱。”
“徐秀才不容易啊,小小年纪抄书换钱可不是这么花的!”
张婆子嘀咕完,又给她喂了稀粥和汤药。
江小白的嗓子痛,不想说话,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?
难道说你们口中的徐娘子已经死了,现在眼前的人其实是一个穿越者,前身还是带把的?
到是这个张婆子的话很多,来来去去地说,她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前身姓江,名叫翠花。是下寨村人,原本是订给徐家大郎徐青山做媳妇的,结果徐青山被征入伍,不到半年就收到了抚恤银子。
江翠花的爹娘穷得很,退不了定礼,便让江翠花给徐家大郎守了望门寡,从此生是徐家人,死是徐家鬼。
谁知江翠花跟婆婆徐婆子相处不过一年,徐婆子便得病死了。
这下江翠花彻底成了一个不详的女人,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多,加上小叔徐青云从书院回来给亡母办丧事,村里便有风言风语说江翠花想攀上徐秀才,做秀才娘子,克死徐家独苗。
受不得言语侮辱的江翠花在婆婆丧事后的一百天就上吊了。
结果倒霉催的他就起死回生了。
张婆子走了以后,徐青云端着昨晚剩下的蛋花汤进来了。
江小白眼尖地看到徐青云的衣袖都磨出了细细小小的口子,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,苍白消瘦,没有血色。
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的小叔子了?
一晚上的咳嗽让他根本没有睡好,她要是推断不错,这个徐青云一定是感染了风寒。
江小白第一次吃隔夜的蛋花汤,带着一股冷腥味,可她却连挑剔的目光都没有流露出来。
徐青云看到嫂嫂吃完了半碗蛋花汤,老成紧绷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。
从怀里摸索着一小串冷冰冰的铜板,徐青云将铜板放在枕头边上。
“还有两副药我放在火房的土罐里,张婶过几日就不会来了,到时候劳烦嫂嫂自己煎来喝。”
“我明日一早走,约莫半个月才能回来,嫂嫂有什么难的事可以找里正大叔,他会给我捎信的。”
江小白微微仰着头,少年的面孔掩在昏暗的阴影里,她看不太真切。
可他伸过来的手却清晰入目,上面有着黑色的灰末,密密麻麻的伤口有鲜红刺目的,也有破皮冻伤的。
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,骨节分明,一眼便可看出营养不良的状况来。
十二三岁的少年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可那青色长衫下,却是羸弱纤瘦的身体。
下午的时候,张婆子又来了。
带了一篮子的黄花苗,看着徐青云那瘦弱的身体在给瓦缸灌水,一张黄色粗糙的面孔布满了愁容。
“徐秀才熬点黄花汤喝喝,早上听你咳嗽,我给你拿了一块老黄姜来。”张婆子说完,将黄花苗的叶子撩开,只见那菜篮底下露出拇指大小的老黄姜。
徐青云放下手里滔水的木桶,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,然后低头道谢。
“多谢婶婶了!”
张婆子闻言,放下篮子就去生火。
徐青云见了,连忙去灶台帮忙。
张婆子看着刚刚劈好的一堆干柴,心疼地对着徐青云道:“听婶子的话,她守的是望门寡,无儿无女,跟你不是一条心!”
“等她大好了,找个远村嫁了便是。”
“叔子嫂子,满村都是嚼舌根子的,你是有大出息的人,别被她连累了。”
张婆子说完,摇头叹息。
要说原本这江翠花也不用守这望门寡,是她亲爹亲娘还不回定礼,要将她送给大户做妾。
那大户的婆娘好生厉害,要让江翠花的爹娘签下死契,江翠花的爹娘不敢签便来求徐婆子。
于是这才有了望门寡,江翠花上了徐家的户,跟江家没有什么关系了,不过好歹命是保住了。
谁知道这丫头原先看着是个好的,勤快又听话,奈何徐婆子死了以后,这村里的风言风语一出,这丫头就想上吊。
张婆子守了十几年寡,有一个独子在县里学木匠。当年徐青云的爹在世时,是一位夫子,人面广些,多有照拂张婆子孤儿寡母。
张婆子虽说大字不识几个,然而心地却是不坏,徐夫子去世多年,她一直都跟徐家走近,互相帮扶。
谁知一转眼,原本有些底子的徐家会败成这样?
徐青云站在门口远眺,雾气袅袅的山村里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
张婶说的,他何尝不明白。
只是娘亲病重,他在书院不能多加照料,是嫂子日日在床前侍候。
娘亲过世前,曾跟他说过,若是日后不能高中,便让他跟嫂子好好度日。
他那时才明白,嫂嫂过来守望门寡,是娘亲给他留的一条后路。
当年他爹缕试不重,郁郁而终,成为他娘的一块心病。
大哥入伍,一去不返,成为他娘的第二块心病。
他年纪轻轻,颇有成绩,然而却无人帮扶,这是他娘的第三块心病。
那一日他扶灵回来,见嫂嫂哭得肝肠寸断,仿佛自此以后浮萍飘零。他心有悲戚,便如实而说。
谁知嫂嫂听后,哑然悲悭。
后来他返回书院,月中月末才回一趟,不想就算如此村里也多风言风语。
嫂嫂整日闭门不出,安心守孝。他勤奋读书,心里面盼望早日出头。
却不想,热孝百日刚过,嫂嫂便悬梁自尽。
说到底,都是他害了她。
秀才跟寡嫂,多是难听之话,嫂嫂一介弱质女流,怎受得了?
日后他若高中,举人跟寡嫂又当如何?
若再中?
他恍然大悟,除非他一直都是这小小秀才,否则跟嫂嫂只会互相耽误。
他并非对嫂嫂有意,只不过是想徐家只剩他们二人,私心里早已不想嫂嫂外嫁。
殊不知,他的狭隘,害得嫂嫂差点魂归地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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